他们都说,乌兰察布的风一年只刮两次,一次就是半年。我体验了好多年,果真不假,体重不够的年轻人都不能迎风而行。乌兰察布的火山草原很美,尤其是冬季,初雪而下,犹如置身富士山下。如此艰苦又美丽的地方,怎会不让人又爱又恨呢。
记得第一次来到乌兰项目部,因为赶车很累,坐上接我们的车,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再醒来,映入眼帘的便是无垠的天高地阔,无际的蓝天白云,一股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,好像是在做梦,看见了一大群的牛羊,听见了悠悠的马头琴声,抑扬的蒙古长调带我来到了河套平原,大漠孤烟,长河落日。这一切印在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中,至今仍历历在目,已不记得当时是醒着还是睡着。
开车的何师傅说,在这个地方我接过很多学生,像你这样调走又回来的很少见。
我总是笑着说,你看我这心宽体胖的样子,肯定是离不开这里的涮羊肉和风干牛肉啊!
到现在,我都清晰地记得毕业时揣着兜里的五百块,就想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样子,年轻冲动的心里只有对自由向往,完全不曾想过未来会有怎样的艰辛等待自己,更不会想起诗中还有过乡愁这回事。
人生在不经意间,兜兜转转。
出潼关,过雁门通天,看北国风光,看四季变换,不觉十几载已过。现在每到节气,总会想到余光中乡愁里那张船票,望着几千公里外家的方向,乡愁的味道越来越浓,浓到再美的歌声、再陈的酒香都掩盖不了。
看山的老雷说,这里的冬天很冷,要注意保暖。
可还没到冬季,我就感受到了来自夏天夜风的打击,从未想过健壮的我会在夏季的晚上冷的瑟瑟发抖。一个人在风中颤抖的时候,我在想白天的艳阳高照,那是烈日炎炎的温暖。不由得感慨,这是怎样的地方啊,冬季到底会是怎样的?
不到中秋,我已备好了厚衣服和棉鞋,小心翼翼地等待传说中冬季到来。在漫长的208国道上,不知不觉中我的脚渐渐开始冻得没了知觉,耳朵也在忽然间脱了皮,温暖的洗脚水半天也化解不开冬季的严寒,连梦中也是铺天盖地的风雪。真如毛主席说的,北国风光,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。时至今日,冬天的威力大不如前,这才发现这银装素裹,确实分外妖娆。
开挖掘机的老邓说,新来的学生,要学会很多事,比如抽烟和喝酒。
很不幸,到现在我还是会被烟熏得流泪,练了很多年的酒量依然还会拜倒在内蒙古汉子的脚下。他们都说,这里的生活简单,唯有美食和美酒可起波澜,一杯酒来一支烟,叫做神仙也不换。当时我还是一个怀揣梦想的风华少年,怎么会只想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愿长醉不复醒的日子?人生会经历很多的人和事,在成长的路上,不会只有阳光明媚,还会有阴雨绵绵。内蒙古高原的紫外线,北国冬季的寒颤,味香郁郁的草原王,还有日积月累的大腹便便,每一个都是让我难忘的瞬间,在酒后的夜晚,打起呼噜来连梦都不会来一个。
我很羡慕老邓,他说的人生道理都对,但我还是做不到,他的人生是快乐的,一个大嗓门吆喝一杯酒,就能驱除所有的烦恼和忧愁,一家人和一条狗,陪伴着美丽的乌兰察布四道湾,日出日落,几度春秋,我想岁月会定格这美好吧。
负责这个项目的望哥说,我们来时天很蓝,现在依然很蓝。
我说,蓝天白云带着我们来时的梦,来来回回,十几年,不变的是他的样子,变的是我们渐渐浮沉的心。我们在这里很多年,脸庞由稚嫩变得沧桑,酒量也从一斤变成二两,看着风吹过矗立多年的白杨树,总会得意这么多年的努力。一阶阶而下的矿山,映射着晨光和余辉,越来越好看。老一辈们建下的院子修了很多回,新来的年轻人又让它焕发了青春,篮球和乒乓,音乐和歌声,都在唤醒这多年半醉半醒的地方,无数前辈们留在这里的汗水激励着我们,奋斗的青春始终会发出光亮不断照耀这片地方。
现场技术员小王说,乌兰的日子很清淡,也很安静。
我说,人生总要有一段平静的日子用来思考一些东西,夏天的风和秋季的雨,王羲之的字和朴树的歌,都很美。城市的街道和大海的味道,始终就在那里,人来人往和暴风骤雨之后,空气还不如这里美丽。刚毕业的青年们都向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样子,都喜欢音乐和美酒欢乐的地方,但真正能让我们成长的,是脚踏实地的步伐,是认真刻苦的工作,是虚心请教的姿态,是不耻下问的勇气,这些都不是享受的样子。人生会经历风雨,尤其是在寒风凛冽的内蒙古大草原,没有宽厚的胸膛都无法前行,老前辈们会告诉你,未来的苦难,都想和我们成为老朋友,他们会一个个来到现在的每一刻,让你去磨练自己,陪你一起看世间沧桑变幻,待风雨过后,一起看彩虹映日。
有的人喜欢城市的高楼林立,有的人喜欢塞外的牛羊成群,有的人喜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,有的人会为理想踏遍四海。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该有的经历,你可以坦然面对,也可以避而远之,但人生不会骗你,你最终得到的就是你曾经为之努力奋斗的,不掺不假,真真切切。
很多时候,会独自想想来时的路,掠过风雨,寻找人生初见的样子。
旧笔记里这样写:“我带着对未来的憧憬,跨越半个中国,来到没有海的南二海的四道湾,在一个炙热的地方,和一群热情的人相遇,那一晚,醉梦星河,不能自已。”
醉梦星河,不能自已。
是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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